孟春十六

如有雷同,是你抄我

【城翊】杜城的养猫日记『26』

猫猫醒了



26.


沈翊醒来的那一天,是个晴朗的好日子。


那天最后的景象,是杜城飞扑着跟着他落进海里。海水淹没口鼻,缠绕着包裹着他的全身。他没力气挣扎了,任凭自己跌入一片深蓝色的死寂,不停地坠落,坠落,坠进荒芜和静谧。


后来的发生了什么,杜城有没有抓住他,他不记得了。他只感觉自己一直坠下去,陷在一片混乱又虚无的梦里,那里好黑,好安静,他终于远离了那些痛,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,没有时间的流逝,什么都没有。


如果这就是死亡。


那还不错。


他想。


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还似乎还活着,自己在梦里。四周的虚无如同一片漆黑的泥沼将他牢牢困在这里。他奇怪于他为什么还有意识,为什么还没有死去,又无法醒来。


他逐渐焦躁起来,急于寻求一个痛快的决断——结束一切,或者延续痛苦,怎么都好,他快被这无边的寂静逼疯了。


某一天,他突然能看到一些的光影,他分不清自己又陷入了哪一个梦里,眼前模糊的画面越来越具象,他好像看到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他身旁走来走去,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——


是杜城。


很突然的,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,仿佛三魂七魄瞬间归位,沈翊忽然看清了眼前的世界,所有被剥离的感官重新回到了这具躯壳。


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,icu里日夜不熄的灯光散发着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晕,旁边的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。


守在一旁的杜城迅速起身闯入沈翊的视线,沈翊的脸上还戴着呼吸机,视线还不太分明,却瞬间就分辨出了杜城,怔怔地望着他,眼中开始凝结出水珠。


他根本没感到悲伤,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哭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也止不住,打了杜城一个措手不及,一边手忙脚乱地按铃,一边拿纸给他擦眼泪,一叠声地问:“怎么了?怎么了?哪里痛?”


他只是凭借本能在哭,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,才反应过来,好痛——哪里都痛。所有感知恢复运转,不知为何会被忽略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漫上来,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。


他能感觉到全身无一处不痛,像是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被人碾碎后重新拼合,痛得像是要死掉了。


好疼啊,疼到他想哭,于是本来就止不住的眼泪流的更凶了。


但是这次有人擦掉他的泪。


杜城站起来,俯下身,挡住了灯光,仿佛把沈翊整个人都拢在自己的阴影里,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疼惜和关切,纸巾蹭在脸上的力道轻轻痒痒的,像是怕弄疼了他。


“别哭了,我们不哭了,哭多了头疼。”


他看着沈翊的泪,看着他被泪水模糊了视线,却还努力睁大眼睛,想要看清自己的样子,蓦地鼻头一酸,眼眶也泛起红。


不知道为什么,沈翊看到杜城一副要哭的样子,有点想笑,于是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就笑出来,眨了眨眼睛,不哭了。


痛很好,痛说明还活着,还能感知。


还存在。


从长达半个月的昏迷中醒来,沈翊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,就痛的恨不得再昏死过去。昏迷时的身体机能运转缓慢,除了一些好恢复的淤伤已经看不见了,身上还是伤痕累累的样子,甚至感觉比受下这些伤时还要痛。沈翊闭了闭眼,调动仅剩的力气,轻轻勾动了被层层纱布包裹后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指尖。


一直握着沈翊的右手的杜城立刻就感觉到了,他明白沈翊最担心什么,最想听什么,双手捧住沈翊的手,说出已经在沈翊昏迷时排演了无数次的话:“手术很成功,医生说没伤到神经,外伤恢复后配合复健,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。”


沈翊连点头都做不到,略显疲惫的看了杜城一眼。疼痛迅速蒸干他为数不多的体力,他觉得有些累了,合上眼睛,却被一阵一阵涌上的痛刺激得睡不着。


开门声传来,医生来了,看到沈翊的第一眼就笑了:“醒了就好。”


医生查看了一下沈翊的各项指标:“过两天稳定了,这些仪器就可以摘掉了。他的外伤倒是不怎么要紧,养养就会好,只是送来时血液中的药物浓度过高,虽然做过血液净化,但是对神经和心脏的损害是不可逆的。家属注意一下血压和血氧,低于正常值机器会报警,病人刚醒来,情绪敏感是正常现象,可以做一些心理疏导。”


杜城认真记下,又问:“那他的手……”


医生合上本子:“手恢复得挺好,认真康复的话,恢复到之前的灵活度不成问题。”


杜城笑容灿烂,向沈翊抛了个邀功又得意的眼神。


这是问给沈翊听的。


要不是实在没力气,沈翊都想对杜城笑一笑了。


杜城仍没有放医生离开的意思:“他刚才都疼哭了,给他打一针止痛吧。”


你才疼哭了。


沈翊听见了杜城的话,弯了弯嘴角。


“止痛不能经常打,今天打了这几天就都不能用了,容易形成药物依赖。”医生解释。


“先给他打一针吧。”


杜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沈翊的眼泪时的心情。


被子弹击穿,也不会比这更痛了。


医生点了点头,不一会儿,护士端着托盘过来。


沈翊的脸色在看到银亮的针头那一瞬间变得极差。他惊恐地睁大双眼,呼吸变得急促,一旁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。


细长的针尖,脚下的玻璃瓶,昏暗又压抑的空间,还有逃不开也躲不掉的连绵不绝的痛苦。


沈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狱,他想要逃,浑身上下却调不出一丝力气,仿佛一个破旧的布娃娃,陷在层层叠叠的被褥里,等待命运的宣判。


他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,眼中透露出脆弱和无助。明明不觉得冷,他却感觉手脚冰凉,寒意从四周漫上来。


他才意识到是因为恐惧。


直到一双大手覆上了他的眼睛,杜城的声音响起:“不看,不害怕,一下就好。”


嗓音轻柔又低沉,带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。


针头刺进去了,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,不疼,沈翊却仍止不住的颤抖。他深深陷入梦魇里,即便是杜城,也没能将他拉出来。


杜城看着,心脏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。


掌心的睫毛不安地抖动,扫过手心的皮肤,有些痒。杜城感觉自己扣住了一只翩迁的蝴蝶,和这个人一样,美丽而脆弱,像是一用力就要碎了。


他的小画师就像一个打碎后被强行修补起来的名贵的瓷器,只有形状还勉强完整,凑近了看,能看见满身的裂痕。


他的小画师需要好多好多的耐心与细心,才能修补成原来那样光彩照人的样子。


打进身体里的药开始发挥作用,沈翊终于一点一点的止住了颤抖,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,沈翊觉得眼皮沉重,于是一点一点的阖上了眼睛。


仪器的声音重新变得单调而规律,沈翊的呼吸细弱而绵长,在呼吸机透明的面罩上呼出细小的白雾。


在药效发挥的这几个小时,沈翊能得到难得的安眠。


杜城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小时一样,搬了凳子坐近了病床,将沈翊缠着纱布的右手拢在手里,暖着他冰凉的指尖。


他认真而虔诚地描摹着沈翊的眉眼。差一点,就差一点,他几乎以为他要失去沈翊了。


无数张病危通知单,“病人求生意志薄弱”的宣判,让杜城近乎绝望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下那些纸的,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遍遍的恳求医生,只知道沈翊被活着推出抢救室时,他腿软的几乎跪在当场。不允许探视的时候,他就在透明的玻璃外,看着单薄的小画师阖目静静躺在那里,看着冰冷的仪器连接着最后一点希望,不住地在心里祈求。


能不能,再给他一次机会,能不能将沈翊留下,不要将他带去那么远的地方。


幸好,376个小时,他等到了他的小画师重回人间,睁开双眼。

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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